62. 第 62 章 他不能生……他是不能生……(2 / 2)

可这女人偏生是个夜叉变的。

头几年他父母还在时还好,总有人护着他,管着和嘉。但待他父母接连去世,府中由他当家之后,这女人就愈发张牙舞爪起来。

她嫌他无用,嫌他窝囊,却偏又隔三差五要他去跪滴水的房廊。他被折磨得精力不济,这么多年也只生了骞儿一个儿子,还被她教得嚣张跋扈,也看不起他这个爹。

直到遇见申莺娘,他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可这夜叉,偏偏要棒打鸳鸯!

但是还好,窦清漪虽然死了,却还留了个女儿能供他驱策。要不了多久,再过三天,等赵璴将莺娘救出来,他就又能与她相会了……

坐在和嘉公主身侧的窦怀仁大气都不敢出,自己在那儿琢磨着,直到一出戏唱完了也没听两句。

他恨极了,就在心下骂和嘉公主几句;但待和嘉公主眼风扫过来,他却当即就会端起酒壶,涎着笑脸替她的杯中重新蓄满。

若表现好些,说不定今日能跟着回府去住。不然总在别人家里,总不长久……

锣鼓声熄,一出戏演完了。

亲贵官眷们又商量着再点一出戏,有说点《玉堂春》的,有说点《龙凤呈祥》的,一时四下热闹,欢笑声此起彼伏。

唯独赵璴,端坐在那儿,静静拿起茶盏饮了一口。

窦怀仁敏锐地看到,他夫人转头,看向了赵璴。

她凤眼一挑,嘴唇跟着扬了起来,再出声时,满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我看不如,点一出《天仙送子》吧。”她说。

——

赵璴感受到了来自和嘉公主的视线,微微偏过头去,看向了她。

便见和嘉公主面上挂着假笑,一双凤眼刀子似的射向他,恶意眼看着要从眼底漫溢出来了。

此人论起是她的庶姑,又是她舅母,亲上加亲,但他二人至今也没见过几面。

唯独上次春来巷事发,和嘉公主恨上了他。

她只当窦怀仁敢在外头另养一个家,全是因为有赵璴在后头给他撑腰。

赵璴也懒得同她交锋,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提起盏盖,片刻未顿,垂下眼便又搁在唇边饮了一口。

“公主殿下,点这出戏可是有什么好意头?”旁边有人没注意到这片刻的眼神交锋,闻言扬声问道。

便见和嘉公主偏过头去笑道:“早听闻老夫人家又要添人口了,我羡慕极了,想必这样多子多孙的好福气,也该让我们沾沾才是。”

她虽笑着,神色却高傲。窦怀仁虽说官职不高,她却是如今辈分最高的皇亲国戚,又是天子亲妹,在坐的便是堂上的老寿星,也是要巴结着她的。

当即,周遭都笑起来,又夸老夫人福气好,又夸公主殿下心思巧,便是那老夫人都笑着张罗着,要自己那个怀胎六月的孙媳妇来给公主见礼。

和嘉公主却谁也没看,转头对赵璴说道:“徽宁,你说是不是?”

赵璴却只饮着茶,眼都未抬。

赵璴冷漠平静,和嘉咄咄逼人,周遭说说笑笑的众人当即收了声。

却见赵璴淡淡放下茶盏,说道:“我不大听戏。”

老夫人身侧的长媳见状,微微一愣,继而连忙打圆场道:“啊呀,那是我的不是了!今日只备了戏台,却未请歌舞,还请五殿下不要怪罪才好……”

和嘉公主却冷冷地打断了她,仍咄咄逼人地看着赵璴。

“徽宁,姑母点这出戏来,也是为了你好。一会儿戏子上台,你可得好好地听,多沾些越国公府的喜气才好。”

说着,她冷笑了一声,说道。

“也好教你的肚子早日传来好消息,省得将眼光天天放在别人家的事上,凭白惹人生厌。”

——

赵璴搁在茶盏之上的手微微一收,只垂着眼,没有出声。

他今天既决定要来,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也就是窦怀仁在他这儿还剩点用处,没到丢弃的时候,否则这一家烂污的东西,也近不了他的身。

他的手微微扣着茶盏,身形未动,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压下了心底横生的寒意。

此人状似蛮横跋扈,实则不过也是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废物,几句话说过,反倒不会生出旁的麻烦。

可和嘉公主见他不言,便咬定了他心虚,愈发咄咄逼人起来。

“你舅父不是给你送了汤药吗?听说你天天都在喝,怎么就不管用呢。”她冷笑着,朝着她自认是赵璴脊梁骨的位置上戳。

赵璴却只垂眼看着手下的茶盏。一盏茶按在他手中,杀气隐现,像是扼住了谁的脖颈一般。

她倒是提醒了赵璴,窦怀仁的确是真的该死。待他最后一点用处耗尽之后,他可以发些慈悲,教他与那位莺娘葬在一处。

旁侧,窦怀仁自知自己月月送去的都是避子的汤药,理亏至极,却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反而是旁边有个命妇看不过眼,出言说道:“五殿下尚且年轻呢,不急什么,可再等几年。”

和嘉公主当即侧目瞪去,将那命妇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了。

她鄙夷地转回目光,复又看向赵璴。

“等几年?再等几年,只怕这丫头的手要伸到宫里去,管他父皇封妃纳妾的事呢!”

赵璴自幼遭受了不知多少恶语相向,早就习惯了。

他自知心性污浊,遇见这样的人就会忍不住杀心渐起。未免麻烦,他通常会想些旁的事情,去转移注意力。

刚背的兵书、刚学的武功,在脑袋里过上一遍,时间也就过去了。

他微微凝神……

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天小舟之上,捧着花灯冲他笑着的方临渊。

赵璴猝不及防,微微一愣,连眼睫之下深藏着的深沉杀意,也在这一瞬间被一抔泉水洗得干干净净。

他那天……是在冲着他笑的。百亩莲池,他面前唯独他一人,看着他笑,仿佛天地之间,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似的。

和嘉公主的谩骂、旁人各异的目光,一刹那间,像全消失了。

赵璴按在茶盏上的手,轻轻收了收,拇指缓缓划过柔润的盏盖,轻缓地像是生怕碰碎什么。

是了,他是在看着他,即便知道他是个男人,也没有厌烦他……

却在这时,旁侧几人的劝慰中,和嘉公主冷笑一声,声音尖锐。

“只怕她能等,安平侯爷可等不了。”她说。

“不如这样吧,改日我便挑几个良家女子送去你们侯府里,给你们侯爷添几个妾室。你既不能生,也该能容人才是。”

赵璴倏然抬起了眉眼。

这女人满口脏污,在说什么东西?

他不能生……他是不能生。

他披着一袭罗裙,妖鬼般留在那个天地间最干净耀眼的人身边,看似霸占了他身侧的位置,却也心知,他不是那个能与他生儿育女,子孙满堂的人。

但她可胆敢再说一遍,给谁送女人,给谁做妾?

赵璴脑海里被遮掩住的角落像是被人一把掀开,里头烈火熊熊,可焚万物。

他脑海中的理智绷断了一瞬。

却也在这一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宛若泉水击石的声音。

“和嘉殿下,在下倒是不明白了。我有什么可等不了的,不如您与我仔细说说?”

——

方临渊也快要气炸了。

他刚拿到赵璴白给侯府投进万两白银的账册,打算前来国公府接他一程,却不料刚入园内,就听见有人大放厥词,对赵璴口出污言秽语。

这话他听着都心惊,便是市井草民,奴仆囚犯,也不该用这样话羞辱人吧?

更何况,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他眼看着赵璴就坐在那儿,周围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神色各异,却没一个人敢开口为他说句公道的话。

而赵璴,兀自挺直着背脊,不发一言,微垂着头颅,竟难得露出了几分他没见过的孱弱。

恍然间,方临渊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漫天风雪的宫阙。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璴仍旧是一个人,在别人的旁观里,独自承受着砸落的冷雪。

他不该是一个人。

他明明会暗地里护他周全,也会不发一语地救济边关与蓟北的万千百姓。但他连生辰的回忆都是灰暗的,连眼前至亲的姑母,也如累世仇敌一般对待他。

他是掩在河沙里的珠玉,泥沙与污水冲打他,别人视而不见,他却绝对不会。

方临渊径直上前,停在了赵璴身侧,一只手轻轻落在了赵璴肩上。

这是一个庇佑与保护的姿态。

他没看见赵璴在这一刻,抬眼看向他。

那双眼里,并没有分毫他想象中的坚韧与脆弱。

有的只是满目冷冽的黑气与杀意,像是深渊里爬出的厉鬼,在日光的照耀下,渐渐地消褪了个干净。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baihexs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