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冬(2 / 2)

第四集,顺治十年,多尔衮去世,鳌拜、遏必隆和他们背后的顺治皇帝倒戈清算,将阿巴亥三个儿子的后嗣诛杀殆尽,除了觉罗氏侥幸逃出生天,书致的姨妈和舅舅们,绝大多数都死在了宗人府牢房里。

书致作为阿济格的外孙,本来有机会为外祖父一家报这个血海深仇——以当时的情形,鳌拜在康熙面前挟持人质,就算被书致一箭射杀,也是罪有应得。

但是那天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没有瞄准鳌拜的头、胸口等要害部位,而是射了他的手臂,只想让他失去行动能力、救下曹寅而已。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皇太极父子也好、多尔衮兄弟也罢,都是行事偏激、手段狠辣的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书致并不想主演这部狗血宫廷连续剧的第五集。

但如今想来,他却有些怕母亲生气。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古怪的想法?”听小儿子吞吞吐吐地说完了心事,觉罗氏不禁大感奇怪,“这是好几辈子的恩怨了,哪能让你一个不满十四的孩子来扛?”

“况且你外祖父一家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下旨诛杀他们的顺治爷也已经走了。人死如灯灭,这些恩恩怨怨还提它做什么?以后别这么多心了。”觉罗氏摸着小儿子的头,又是心疼又是不解地说。

书致笑笑,他在讨父母欢心这方面的确是没有什么经验。

在他还是周书致的时候,他四岁的弟弟拖着鼻涕蹲在地上挖泥巴都能逗得父母哈哈大笑,可是他一出现在家里就自带降温+凝固气氛的debuff,好像说什么都避免不了尴尬和猜嫌。哪怕是他后来考取了中国顶级的医科大学,将录取通知书递给父母的那一刻,心里也是忐忑居多,而没有多少自豪或者欢愉。

这一世的父母倒是对两个儿子并无分别,书致明显感觉到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正在结茧,但伤疤毕竟还是伤疤,他永远也不可能像纳兰成德那样自然地对父母撒娇。

母子二人正相对无言之时,却见外面几个婆子打着灯笼照路,通报道:“大公子回来了。”

书致望去,便见纳兰成德脱了外出用的玄狐大氅,只穿着一身莲青色直裰,腰间系着银色团花织金的缎子,满脸兴奋地进来向母亲和弟弟问好,挨着书致坐下。

觉罗氏也问他可要吃东西。成德想了想道:“倒想吃那个用新鲜桂花熏过的秋梨冻。”

觉罗氏不由笑了:“你们一个太省事了些,一个又太能折腾。昨儿熏的梨冻都被你们俩吃完了,这会子我上哪儿给你找桂花去?你就跟弟弟一样吃面吧。”

成德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然后便一脸兴奋地向弟弟说起诗会上的事,无非是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顾贞观,后者是多么多么仪表堂堂,又是何等何等文采不凡,一副刚参加完明星见面会的小粉丝的形象。

最后成德高兴地总结道:“今后顾先生就要在京里长住了,我和曹寅约好了,下月二十七一起到他府上聚会,起社填词呢。”

书致听得疑惑起来:“顾贞观是无锡人士,在京城既没有做官,也没有家人产业,好端端的干嘛跑到北京来长住?”

成德也摇头不知:“兴许是这边有投契的朋友吧?”

书致便不再追问,转而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在外头没事吧?没有人灌你喝酒什么的吧?”

如今旗人尚武,比武之后怎么能不喝酒呢?善武之人多半也善饮,这种汹涌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也感染了一些在京城长住的汉人。如今千杯不倒的汉族文士不在少数,这是纳兰成德头一次离开父母弟弟独自出门,他又长了一副娇弱好欺的外表,书致一整天都在担心他被人灌醉。

目前看来曹寅还是比较靠谱的,肯定是他给小孩儿挡酒了。

书致刚在心里给曹寅记了一功,却听成德笑道:“我说我不能喝,可他们知道了我是你哥哥,都说我太谦虚、是‘真人不露相’,坐了半日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招惹我!我也就乐得狐假虎威,借着你的威名滥竽充数了。”

书致听了不禁大笑出声——他擒了鳌拜,父母有没有骄傲过暂且不得而知,至少哥哥是先沾到光了。

稍晚的时候,明珠回到家中,听了大儿子的一天经历,也忍不住莞尔,又对妻子说:“老索叽叽歪歪婆婆妈妈,一个黄河凌汛的事议到现在才散。你去给我煮碗面来吃。”

觉罗氏不禁气笑了:“你们爷仨儿真有趣,在外头有东西不吃,一回来就嚷着饿了,偏偏还要一个接一个地回来,我一个晚上倒要煮三回面!”说罢还是给明珠做了夜宵,又打发两个孩子回房睡觉。

屋里,明珠边吃面,边听妻子说起小儿子的心事,忍不住叹道:“这孩子心肠怎么那么软?一点儿也不像我。”又道:“以后书书娶妻一定要选个性子坚毅、能管家、会疼人的厉害女子;冬哥倒是可以娶个温柔小意的,只要品貌相配,哪怕任性些都不打紧。”

“老爷这是说反了吧?”觉罗氏不禁十分意外。

按常理来说,纳兰成德多病,况且他的媳妇是长嫂,正需要一个会管家能疼人的“大女人”;而书致骑射娴熟,身手矫健,显然比哥哥更符合这个时代对“大丈夫”的定义,像他这种强势男性,不应该配一个温柔体贴的小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