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我觉得,你的人气正在下降。]

加茂伊吹猛地瞪大双眸,两颊血色全无。他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不知不觉忽略掉的一把尖刀重新架在他的脖颈上,叫他身体一阵阵地发软。

近日来的一切行动都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无力地张了张口,发不出一点声音,也抓不到夹杂在其中的些微灵感。

但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被动接受一切的没用家伙了。

几息间冷静下来,加茂伊吹头痛得更加厉害,思路刚追溯到今日的生日宴会上,便仿佛一根紧绷的皮筋突然断裂成两截,他本人就站在其中的空白处,朝前朝后都看不清情况。

他还没悟出其中道理,黑猫也并不打算在此时为难他。

禅院直哉应该还在会客厅等待,加茂伊吹没有太多时间,它也只好长话短说,却要尽量说得清楚、说得明白。

[你第一次出院以后,大多数时间都在独自行动,我未曾陪在你身边,也就没能尽早察觉到这点——你很懂事,让我忘记了你还不够成熟,现在想来,如果我能一直严格地约束你,应该能避免很多麻烦。]

做足铺垫,黑猫得出了结论:[今天禅院直哉突然来访,你的算计彻底没了遮掩,人设中显得割裂的部分暴露出来,成了无意中制造的败笔。]

加茂伊吹微微一愣。

[你刚装好假肢的时候,对本家瞒而不报,向夜蛾正道说谎

;后来闯进废弃针织厂,在五条悟面前表现得毫无谋算,反而纯善得过分;你在禅院家的宴会上锋芒毕露,当面嘲笑禅院直哉;之后返回加茂家,又在父亲面前做出一副野心勃勃的模样。]

[你发现什么了吗?]黑猫追问他一句,却并非在询问他的答案,自顾自朝下说着,[这个过程在原先还算通顺,读者尚且能够自行解释其中原因。]

[去东京街头闲逛是因为被束缚太久,投奔夜蛾正道是因为无处可去,掉进咒灵胃里是因为技不如人,不向五条悟说明身份是因为不想惹麻烦上身,故意挑衅禅院直哉是因为是他出言不逊在先,回家后想争家主之位这件事更是情理之中。]

[差错就出在禅院直哉顺了你的意,他真的来了。]

[他好奇你在加茂家的处境,就亲自来看看,可能是临时生出这个想法,所以你今早才突然感到难受——就连时间也合上了。]

无需黑猫再解释什么,加茂伊吹已经都明白了。

禅院直哉来得突然,一定有读者不懂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回看他们相处的情节时,就必然能捕捉到加茂伊吹当日没能说完的那看似不起眼的半句话。

——“我在家中的境遇……”

这句话在禅院直哉心中埋下了种子,也是他脚下的陷阱。

黑猫说的没错,读者不是视角片面的傻瓜,他们因某个角色的某些行为感到疑惑时,随时可以调出该角色衣食住行的所有细节。

如果从头至尾读过加茂伊吹的人生,他身上那些令人纠结的部分就有了一个实际上相当合理的解释:比如说,加茂伊吹善于演戏。

他看透了禅院直哉并不恶劣的本质与还算单纯的性格,用半句话抛出一个诱饵,诱骗禅院直哉成为他的底牌。

尤其是,他不到一个月前才被父亲要求证明自己的价值,紧接着马上就提出要举办庆生宴会,而禅院直哉恰好走入了他的圈套,成为了他的筹码。

自此以后,加茂拓真心中大概自然而然便会将加茂伊吹与禅院直哉的名字绑定在一起了,在他的天平上,与禅院家交好的价值或许就约等于加茂伊吹的价值。

[直白来讲,现状在读者心中大概变成了这个样子:]黑猫轻叹一声,[加茂伊吹利用了禅院直哉,再朝更久远的事情延伸思考,说不定与五条悟的相遇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加茂伊吹蓦然间有种衣不蔽体的慌张,并且,他辩无可辩。

因为他本意便是如此。这段时日在家中只忙着学习再学习,加茂伊吹几乎已经忘了他正时时刻刻被读者观察着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心思这样好猜,原来他的破绽这样多。

喉咙干涩到发痛的地步,加茂伊吹依然有些许不甘:“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借助一定外力提高人气是最简便的方式,我没伤害任何人,连这也不行吗?”

[如果单纯让人以第三方看待你的行为,我想没人能指摘什么。即使有谁依然对你产生恶感、称你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我想,他们也不一定经历过你曾经的痛苦与绝望、有资格这样说。]

黑猫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字字句句都令人更加难过。

[但对于五条悟与禅院直哉的固定读者来说,你利用了其中的谁,或许和利用他们日日照看长大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爱重的角色踏入圈套,读者就对布下陷阱的那人产生坏印象,这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下降的人气比上涨的多,两种效果相互抵消,你病着,却不是太严重,说明这并非到了要令人感到恐惧的地步。你才九岁,失败的机会不多,但也不太少,放轻松些。]

加茂伊吹垂着眸子,不再说话了。静默一会儿,他终于又动起来,深吸一口气,略微闭了闭眼,重新站直了身体。

看出他心情不好,黑猫宽慰道:[你没做错,只是还没找到最好的方法。]

“我去向禅院直哉道歉,”加茂伊吹如此说道,“我‘该’这样做的。”

——他明白自己需要更加小心,必须得步步为营,决不能再得意忘形。

——这世上是没那么多道理可言的,人人都要活,但又不是人人都被偏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