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1 / 2)

那一日郗安的大军冲到了宫门之下,对皇宫发起了自反叛以来最激烈的战争。

东大营的将士弃城门攻向皇宫,城门无人守卫,西营援军直接冲破了城门,进入京城。

御林军,东大营,西大营,这三方在宫门处相遇,守门的守门,攻城的攻城。

一时间,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战的是一片混乱,炮火震天。

郗安将所有人的后路都断了。

众人心中都清楚,京城的粮草只能支撑四日。

四日!只有四日!

四日之内战败就是死,分不出胜负也是死,想要活下去,只能赢了这场战役!

京中的百姓慌的满城乱跑,收拾东西想要跑出京城,却在一抬眼间看见京城外的冉冉大火,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在这场战争结束前,谁也不要妄想逃,也谁都逃不掉。

绝望,痛苦,压抑,这些将要人逼疯的情绪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众人犹如末日来临。

既然已经乱了,有些人的恶也不再隐藏,他们趁机抢钱的抢钱,抢人的抢人,有仇报仇,有冤的报冤。

霎那间京城是哀鸿遍地,犹如炼狱。

郗安骑着马立在宫门下,遥遥望着皇宫中宫殿大片的深红色,望着这场他只手操控的战局,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一战,战了足足一日。

以至于到了后来宫门上御林军死的尸体太多了,御林军甚至将同伴的尸体往下扔,运气好的还能砸死几个人。

宫门上和宫门下倒下的尸体犹如一座小山丘,就那样垒起来,又高又臭,满地是血,成了一道人墙,将士们甚至连宫门都靠近不了。

一直到戌时,所有的将士筋疲力尽。

郗安这才沉沉的下令,收兵。

得了郗安的这句命令,莫说是东大营的战士了,就连敌军都浑身一软倒了地上,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众将士伤亡惨重,清理战场的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的救治伤员,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路艰难的往军营中走。

郗安骑在马上,徐副将策马跟在他身后,向他汇报今日的战况。

郗安面色生冷,一句都没有应声。

“将军,若是按照今日的战力,不出意外我们后日可将西大营全部歼灭,大后日便可打开宫门进攻,到了那时我们杀了那个狗皇帝和太上皇,我等必定全力拥护将军登位!”

郗安骑在马上,面色深冷,对于徐副将口中那即将到来的胜利与皇位没有半分的反应。

他只是冷冷的问道:“抓到北营的副将了吗?“

徐副将一愣,说:“禀将军,春山一烧,确实从山上逃下来不少北营的战士,但是根据我们的查验,皆不是那位领头的副将。”

郗安头也未回,说:“我说过了,明日之前将他带到我面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徐副将皱紧了眉头,沉沉的应了一声:“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大部队一直向前走,路过了云王府的门前。

即便是京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但是在郗安派来的重兵庇护之下,云王府就像是城中唯一的世外桃源一般。

夜色中府内燃着烛火,映在明月之下,安静祥和,没有丝毫的慌张与战乱,就连围墙之上也没有半分的血迹和烟雾。

郗安扯了一下缰绳,马蹄缓缓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望向了王府内。

徐副将看着郗安望着府门出神的模样,试探的喊了他一声:“将军.......”

郗安茫然的回过神来,低垂着眼眸不知道该想什么。

郗安不动,身后一众的将士都等在他身后,黑压

压的占据了整条街道。

徐副将低声的问道:“将军,你要回府吗?”

“........”

“今日刚刚打了一仗,您几乎两天一夜未合眼,回府好好歇息一下也是好的。”

越将军走的突然,军中所有人都悲痛不已,却都在撑着一口气,今日这场战恨不得将所有将士的心血都熬尽了。

更何况是郗安。

但即便是再大的变故,他也得撑着这片天。

郗安没说话,许久他点了点头,说:“........也好。”

郗安回到了王府中。

就像他之前每一次杀了人,浑身暴戾的难以克制时,只有回到王府中他才能压制自己身上不受控制、翻涌难平的血腥气。

这次他却又不像之前一样暴躁,只是觉得有些累。

想回家。

时辰不太早了,府中晚膳的时间早已经过了。

郗安这次回来的平静,他没有像之前一样,回来的时候闹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他难得的没有惊动府中的人,甚至没有命厨子给他热一份晚膳,只是自己拿了两坛子酒,坐在湖中的亭子下,望着湖中映着的那盏圆月,拿着坛子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郗安倚在亭子的柱子上,喝的手脚发烫。

他一向酒量很好,鲜少有喝醉的时候,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何只喝了一坛子,意识便有些恍惚了。

他单手撑着头,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一些当年那些他很少会去回想的往事。

越辉原名知阳,他还有个同胞的亲姐姐叫知眉。

郗安原名夏景阳,姐姐叫夏迎眉。

夏景阳,知阳。

夏迎眉,知眉。

一听名字就知道,他们四人的关系就像是扯不清的丝线,从小就紧紧的牵缔在一起。

当年知阳和知眉二人不过是逃难的难民,一日遇到歹人,被郗安的母亲方粲给救了下来,带入府中。

当时孩子们都还小,夏景阳三岁,夏迎眉五岁。

知阳六岁,知眉六岁。

夏侯爷自知他所谋划之事前路艰难,生死难料,很有可能祸及家人孩子。

那日一看捡的这两个孩子,虽是难民却生的眉清目秀,气势凌厉,且与夏景阳和夏迎眉岁数相差不大,便让他们二人做了夏府公子小姐的“影”。

日后若遇艰险,他们二人便是夏景阳和夏迎眉,替真正的夏景阳和夏迎眉受罚,受罪,甚至受死。

而后四人后脊背上都烙下了血鹰烙印。

他们四人一起学习,一起习武,犹如真正的亲人。

除夏侯府中人,无人再见过其四人的面容。

直到东窗事发那日。

逃出来的不仅是夏景阳和夏迎眉,知阳和知眉也一起逃出了王府。

府兵满城带兵搜查夏景阳和夏迎眉的下落。

在逃难中,夏迎眉腿部受伤,连路都走不了。

眼见追兵要找到他们了,在紧急关头,知眉松开了紧握着夏迎眉的手,用刀将自己大腿狠狠划伤。

小女孩疼的满眼是泪,却转头义无反顾的跑了出去,将追兵引开。

追兵抓住了她,当着全城的百姓前扒了她的衣服,看见了她身后的鹰血印记。

即便如此,追兵还是绑来了夏侯府的老管家来认人。

那老管家已经两鬓斑白,身受重伤,他看了知眉一眼,身子抖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不停的往下落,痛彻心扉的大喊了一声:“小姐,你该再跑远一点啊!!!”

说完那老管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猛地撞到

了身后将士的尖刀上。

尖刀刺穿了他脖颈,老管家倒在地上,双目怒睁,口中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死不瞑目。

瞧见闹得这番的惨烈,那些兵就信了知眉就是夏迎眉。

于是那些将士为了将夏景阳给引出来,用绳子捆住了知眉的手,扒光了她全身的衣服,将她赤身**的拖在马后。

将士口中大声的喊着:“此乃夏氏叛贼之女!罪不容诛!!!”

百姓和将士附和着大喊着:“罪不容诛!罪不容诛!罪不容诛!”

数不清的鸡蛋和烂菜叶砸到了知眉的身上,她在马后被拖得血肉模糊,双臂手腕处血肉断裂,甚至能看见手臂上的白骨。

拖了一路,血便也流了一路,在地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划痕。

“夏氏之子还在外窜逃,只要有人抓住夏氏之子赏金一万!!!”

“夏景阳!!!你看见没有,你若不出来你姐姐今日就会葬身在此,你若是现在出来我们可以留你们姐弟一命!!!”

“夏景阳!你若是现在出来,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夏景阳!!!”

那将士骑在马上,拖着知眉一圈一圈的绕,一圈一圈的高喊着夏景阳的名字。

这番刺激的情景百年难遇,实在是稀奇,犹如一场视觉盛宴。

更何况那被拖在马后的女子还是曾经万人羡慕的夏家嫡女,如今跌落神坛,沦为了阶下囚,更是引来万众围观叫好。

郗安他们就躲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将发生的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郗安恨的红了眼,他被激的挣扎的要站起来,他要冲出去和那些人同归于尽。

知阳却死死的拉住了郗安。

“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知阳比郗安大了三岁,在那个年岁他的力气比郗安要大的多,郗安不停的挣扎,他像是疯了一样,不要的命的想要跑出去,把那些羞辱他们的人给宰了!

“那是你姐姐!”

“是你亲姐姐!你知不知道!!!”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

“你放开我!!!”

郗安恨得失去了理智,他气的几近爆裂。

他血红着眼睛,举起了拳头,一拳一拳的打在了知阳的身上,拳拳都毫不留情,他喊叫着让知阳放开他,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知阳。

知阳的亲姐姐快要死了。

知阳自小无父无母,唯一相依为命的亲姐姐在万人围观之下就要被人羞辱折磨致死了。

谁能有他的半分痛?

可是他却只能紧咬的牙齿,双手像是两个铁钳一样,紧紧的拉着暴怒的郗安,紧紧的抱着他,不让郗安冲出去半分。

他被郗安打的满脸是伤,也没有还手,只是死死的捂住了郗安的嘴巴,在郗安的耳边低声说:“不能去.......不能去......”

“小侯爷,你不能去........”

知阳满眼是泪,他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郗安的脸上,心痛的连手都在颤抖,可是他依旧死死抱着郗安,不能放开手。

知阳咬着牙说:“小侯爷,你和小姐不能再出事了,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去........”

知阳一向高傲,何曾说过求这个字。

郗安听见了这个字,浑身忽然就没了力气,他在知阳的钳制下脱力的垂下了手,躺倒在了屋脊之上,双目血红的望着天空上刺眼的阳光。

就这样,知眉死的时候身体被拖的成了几截,扔在了乱坟岗。

城中再无容身之地,那晚知阳

背着夏迎眉和郗安一起逃到了后山处。

追兵紧追不舍,追到山顶,到处都是追兵,他们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知阳将背上的病重夏迎眉放了下来,沉着声音说:“小姐和小侯爷饿了吧,我去寻些吃的。”

如今的山上到处都是追兵,只要跑出去定会被当成夏家逃犯,被乱箭射死。

似察觉到了知阳的意图,夏迎眉一把抓住了知阳的衣袖,她红着眼睛,低声问:“你想做什么.......”

“.......”

“我弟弟还年少,需要一个人护着他,这次要去也该是我去.......”

郗安当时还未懂他们两人这番话是何意,却见一直重病的夏迎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她一抬手抽掉了头上的簪子,女款的发束一下就散开了,长发在空中飞扬。

她转过身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她本是重病,甚至连走都走不了,如今却跑的再也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