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太学(1 / 2)

谢深玄站在国子监的长阶之前,想,他人生的最低谷,大概也就在这时候了。

国子监的两位先生受命带他四处逛一逛,那位姓余的先生带着笑为他介绍本年教授的近况,一面殷切说:“谢大人才冠京华,能来此教学,实在是吾等的荣幸。”

谢深玄:“……”

另一位姓周的先生也跟着笑一笑,道:“太学生们从几日前便开始议论,巴不得早些得见谢大人一面。”

谢深玄:“……”

谢深玄这才微微侧首,望向道旁柳树之下的那几名太学生。

几人正恭敬朝他们躬身作揖,头顶却跟着飘出了几行鲜红刺目的字。

「——果真是祸害遗千年,这谢深玄,怎么还没死。」

“谢大人?”余先生见他一动不动,不免面露担忧,微微凑上前来,殷切询问,“谢大人大病初愈,可是身有不适?”

谢深玄缓缓将目光移向他。

他头上也飘着一行字。

「——大病初愈?不如不愈。」

周先生微微一笑:“若是如此,谢大人还需好好休息才是。”

「——若是能一病不起,那才再好不过。」

谢深玄:“……”

谢深玄深深叹了口气。

岁初之时,他入报国寺中祈福,途中遇了乔作悍匪的刺客,若非有过路的无名义士相救,他大概在那时就已丢了性命。

他半条腿跨进鬼门关,浑浑噩噩在病榻上过了一月,好容易回转过来,却莫名多了一样窥伺人心恶意的奇异能力。

自此之后,他每日都能看见这些奇怪之语,大多是对他的恶毒咒骂,哪怕皇上头上顶着「很想砍了他」几个大字,他心灰意冷,别无他念,连皇上夺了他太傅之位,将他从都察院赶到太学一事,他都老老实实受了,只想留一条命在,苟活下去。

周先生与余先生又带他往里走了片刻,到一间书舍之前,方顿住脚步,笑吟吟说:“谢大人,此处便是你的书舍了。”

谢深玄微微抬首,正要回应,却见书舍之内已坐了一人。

周先生压低声音,轻咳一声,道:“是他来了?”

余先生竟跟着打了个哆嗦:“好……好像是……”

谢深玄有些莫名,满是疑惑看了二人一眼,余先生咽下一口唾沫,忽而道:“啊,余某的肚子,忽而好痛。”

说完这句话,他恨不得扭头就跑,而周先生见他跑得这么快,不由也跟着往后挪步子,讪讪笑道:“哈哈,周……周某头昏,先走一步。”

谢深玄:“……啊?”

等等,这里面坐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谢深玄满心不解,正要直接掀开书舍外悬的挂帘进去,眼皮却跳了跳,心中莫名有些不祥预感,他不由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微微弯下腰,从往挂帘下方往内一看——

是玄影卫指挥使诸野。

他受伤病休前一口气写了十封折子狠狠骂过的玄影卫指挥使诸野。

谢深玄僵在了原地。

这姓诸的凶神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也想跑啊!!!

可人已看到他了,他此刻想跑也已迟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同此人打个招呼,却又对上了对方冰寒的眼神。

“哈哈,诸大人,真巧啊。”谢深玄干笑了两声,临阵退缩,选择放弃,“那个,谢……谢某还没吃过早饭,先行一步。”

谢深玄飞速退后,扭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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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谢深玄还是迟了。

他一个可怜的读书人,根本跑不过边军出身的可怖武官,他被诸野提着领子扯了回去,按在桌案之侧,这才战战兢兢坐好,颤抖着握紧了自己置于膝头的手。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玄影卫指挥使诸野,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也是前段时日,谢深玄还在都察院时,每天专门写折子去骂的那个人。

而这个本该恨死了他的人头上,却连一句对他的辱骂也没有。

谢深玄忍不住又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诸野一眼。

诸野着了玄青官服,高冠束发,那面色一如既往寡淡,望向谢深玄的眸光也只如寒潭死水,不见波澜,只不过他今日略显面色苍白,像是抱病在身,谢深玄这才想起在太医院供职的表哥说过,诸野岁初时受了重伤,已有许多时日不曾去上值了。

既然如此,那他来国子监做什么?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问:“诸大人,您——”

“皇上有旨意。”诸野说,“令我在国子监随行。”

诸野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可这毫不客套的一句话,反倒是吓了谢深玄一跳,不免惊慌反问:“……随行?”

诸野微微侧首,看向谢深玄,轻声说:“与你一同执教。”

谢深玄:“……”

谢深玄反应迅捷,立即诚挚劝说:“诸大人,您已经受伤了。”

——他上课的时候才不想看见这么一个活阎王,一定会影响他的教学质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