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2 / 2)

交代完之后,朱翊钧心满意足的回宫去。

马车刚驶入了西苑,朱翊钧朝着要下来走路。夕阳西斜,落日将天边渲染成浓烈的橘红色,落在太液池中,水光潋滟,好似在水面上撒了一把碎金。

朱翊钧回想刚才送徐小姐回家的情形,虽然徐阶表现得一如以往谦和得体,并且一再向他保证,徐家会好好待这个女儿。但他能看出来,徐府上下,尤其是徐小姐的父亲,似乎很不情愿。

他问冯保:“回到徐家,徐小姐会过得不好吗?”

“不会。”冯保说道,“吃穿用度,徐家自然不会短了她,别的就不好说了。”

“别的是什么?”

冯保尝试和他解释这个社会问题:“按照目前大众的广泛认知,徐小姐已经不姓徐了。”

“那她姓什么?”

“姓严。”

“可是,严家什么都没有了。”

冯保说道:“大家认为‘嫁鸡随鸡’,哪怕上街乞讨,她也应该跟随她的夫君。”

朱翊钧想了想:“那她就不能换个夫君吗?”

冯保摇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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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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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叹一口气:“《礼记》中要求出嫁的妇人‘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殿下也已经读过《大学》,对程颐、朱熹两位理学家应该不陌生。”

朱翊钧点点头:“知道。”

“他们提出的一个重要思想是什么?”

这个朱翊钧学过的,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存天理,灭人欲。”

“没错。基于这个思想,他们认为‘守节’是妇人最高的道德准则。”

朱翊钧问:“守节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问题可难倒了冯保,不是解释不了,是不知该如何对一个孩子解释。于是,他只能做出无效解释,“就是守住贞节。”

“曾经有人问程颐:寡妇孤苦贫寒,无以为生,是否可以再嫁呢?”

“程颐回答道:“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朱翊钧问:“那,程颐自己做到了吗?”

冯保笑了:“我不知道,想来,应该没有吧。朱熹的外甥女寡居之后,他为了让姐姐不再难过,主动将外甥女改嫁别人。”

“所以,圣人要求别人做的事情,自己却做不到,这算什么圣人呢?”

长大了他才明白,大人的世界很复杂,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声名显赫,越会讲大道理的人,就越是表里不一。

“殿下!”冯保蹲下来,替他整理衣冠,“这些话,咱们说说计算了,可不能对别人说。”

“知道了。”朱翊钧拉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悠闲的摇晃,“所以贞节究竟是什么呀,为什么一定要守住?”

“是……”冯保握着他的手掌,这小家伙阳气足,稍微走几步路,手心就发烫,“是一种十分虚无的东西。”

“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

“那就不要守了!”小家伙突然拉着冯保跑了起来,“饿肚子才是大事,我才不要饿肚子,谁都不要饿肚子!”

“……”

朱翊钧来到正殿,把权汝修交给他的东西,给了嘉靖。那些严世蕃的暴行,或许在老百姓眼中罪大恶极,但在皇帝眼中比不上在一块有王气的土地上盖房子让他愤怒,尽管谁也说不清这个“王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份折子后面,记录了严世蕃在全国各处多出房产和田地,光是京师就有好几处。

这个家要继续抄下去,还得耗费些时日。

嘉靖合上奏章,招招手,把孙儿招呼到径前:“让你出宫疯了一整日,交代你的事情还记得吗?”

“记得!”

朱翊钧记性好着呢,今日在严嵩府上看到什么,有多少口箱子,白银多少,黄金多少,其他古董字画,珠宝美玉……又装了多少,他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而,在不久之后,有人便在这件事情上吃了大亏。

鄢懋卿和万寀报上来的,严嵩抄家的清单就堆了一桌子。嘉靖也难得看,只让司礼监的太监捡关键的数字念给他听。

问题就出现在其中一个数字上。

严府光是白银就搜出来两百多万两,差不多是国库一年的收入。

然而,在这个庞大的数字背后,有人偷偷地动了一点手脚,还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

鄢懋卿报上来的数字,和之前朱翊钧说的至少相差八万两。

嘉靖立刻命人彻查,而实际上,鄢懋卿和万寀在整个抄家过程中,扣下的远不止这些。

两个人刚抄完了老上司的家,万万没想到,很快就轮到了他们自己。

鄢懋卿家中奢靡程度丝毫不逊于严家,连厕所都是用真金白银打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趣味。

随后,嘉靖又将二人发配充军,在戍边的路上,鄢懋卿才想明白:抄家这样的肥差,人人抢着干,为何会落到他和万寀这两个曾经的严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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